贵州“村超”观赛吃喝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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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味星球

开间甜品店

榕江村超足球场的隔壁就是县农贸市场,步行距离不到5分钟。

每天下午五点,准时,菜市场里的商贩就会像开闸的鱼一样蜂拥而出,飞拽着自己的小车抢占最当眼的街边摆摊位置。

一溜看过去,出场队伍分别有:苗族阿姨的香草炭火烤稻田鱼,退役大兵哥的烤小香猪脆皮肉,老杨老明老刘家的现炒牛瘪,侗族大嫂豪爽开朗的自制腌生,成堆的本地麒麟西瓜… 洋洋大观的民族方言和风情挤挤嚷嚷,夹杂在卖藠头木姜子本地香草活鸭香猪的地铺前,每种食物和叫卖者都卯足了劲,构成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球赛开场前热烈氛围。

足球在此地是毫无疑问的主角。

球场就在眼前,余晖还未落下,40分钟之后第一场比赛就要开始踢了。露天球场不用门票不要钱,叔叔大爷和扎着辫子的小学生此刻是平等的,每个人都想方设法往场边再挤进去一点的同时,揣着零花钱的手顺便掂量一下,如何精打细算买下最厉害的看球小吃:

苗族阿姨用塑料袋扎好的豆芽萝卜酸汤,两块钱;再来上一整条烤得焦香脱骨,用各种香草调味拌匀的稻田鱼“沙拉”,二十块 —— 嗯,榕江本地拼凑版球场晚餐就这么成型了。

即便不是五六日有球赛的日子也没关系。每天下午差不多这个点,都会有野生球员,无论娃娃还是成年人,借着球场训练。坐在观众席,手里酸香奇辣的一刻不停,才是最正确的看球方式。眼前绿茵场上球员飒野狂飙,拦截反攻突围,呼唤间已有左路中卫一脚把足球踢过半场,飞跃出一片野性、包容,让世界惊叹的天马行空。

球场上所有形容词,也是贯穿榕江的味蕾主线。

这将是一个空前炎热的夏天,村超、村BA以及中国版“西班牙斗牛”都在贵州齐齐上演。四面八方赶来看完比赛吃什么,什么才是最好的贵州MVP?请收好这篇我们团队地毯式搜刮出来的“观赛好吃攻略”。

“想吃牛瘪就去忠诚镇。羊瘪的话,县城里就有好的”,苗族人黄秀福,也是苗侗文化的民间学者。在吃牛羊瘪这件事上,哪家好,怎么吃最地道,他比较有发言权。“我个人是比较喜欢羊瘪的,羊吃的草杂嘛,而且只吃嫩草。”

“牛羊瘪”,当地人建议你在吃第一口前,不需要知道它们的真实面貌。常常会有不明所以的人,恶意冠上“牛羊粪便汤”的说法,但其实就是利用牛羊胃部消化了部分的鲜草,心平气和地说,可以被看作草料经过特殊处理而做成的酱汤。

黔东南地区苗侗人喜欢吃,主打也是一个肠胃健康,觉得可促进消化。放眼整个黔东南,牛羊瘪最出名的还是榕江——这里的忠诚镇有着黔东南“东八县”最大的牛交易市场,雷公山下的塔石乡则遍布羊场。

牛羊瘪讲究品质和新鲜,榕江二者全包了。

城北新区一个居民小区街边的永艳塔石羊瘪可以作为勇敢者挑战的起始站。老板就是塔石乡人,羊都是家里羊场送来的,如今生意不错,每天能新鲜宰杀4头羊。午餐我们到店的时候,老板娘正在如火如荼的切羊肉条。贵州的羊肉通常是山羊,吃的时候喜欢带皮。

“干锅还是火锅?”老板娘上来就会问。干锅是炒羊肉,瘪汤占比较少,适合小心翼翼初次尝鲜的入门勇者;火锅就是将羊肉浸在瘪汤里,越煮越入味,适合深度上瘾的老饕。

有黄秀福带路,我选择了干锅火锅各一半,桌上拼出了一套“鸳鸯羊瘪”。新鲜的瘪汤有一种沉闷的苦味,不算好吃,煮熟后几乎尝不出来。无论是干锅还是汤锅,鲜辣的调味还是主导,只有咀嚼到最后,才能品出淡淡的苦。

不一会儿,一盘红绿相间的生拌羊血和一大碗腌莲花白做的酸凉汤上桌了。干锅羊瘪,生拌羊血,腌菜酸汤,“吃羊瘪的三件套”,黄秀福利落地说罢,给我们各自盛了一大碗米饭,夹起了一块血红色的生羊血。“生血只有羊店有,牛店没有,因为牛血口感不好”。

羊血,生羊血!才刚刚说服自己接受羊瘪,怎么又被放了大招?尽管被解释说与醋和本地说不出名字的各种香草凉拌后的生羊血,是当地人眼中最顶级的滋味,夹菜的手还是瑟瑟发抖。

“能吃到生羊血也是种福份”,我继续被当地人“开导”:羊必须足够新鲜才能做出生拌羊血,加上羊体内血含量少——每天宰杀4头羊的羊瘪店,也只能做出7,8份生拌羊血——因此生羊血身价不菲。

对于好奇勇者,我的食用感受是:口感爽滑,酸和香草的介入让人有种吸溜吃凉粉儿的感觉。如果想要吃,几乎只能中午来,晚上大概率就卖光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牛羊瘪和生羊血,但相信大多数人愿意接受庖汤。

庖汤是榕江版本的“杀猪(羊)饭”。本地过年杀了猪或羊后,会把下水和肉放在一起煮成汤。因为苗侗人擅用山林里的香草,所以庖汤滋味清新奇妙,有种越南Pho汤和中国羊汤在一起生了个孩子的感觉。

在过去,庖汤只有过年吃,直到近几年才融入生活,所以你会发现,庖在本地几乎没有标准的写法,有的店是“庖”,也有写作“刨”,甚至还有“疱”,其实是同一个东西。

“老字号羊庖汤”开在一个双车道大马路旁,不仅某点评上找不到,甚至名字都没有,但本地人尽皆知。门头的设计有类似椰树椰汁的野性,大大“羊庖汤”三字下,密集的写着“因榕江有太多模仿羊庖汤的招牌,请认证滨江花园老字号羊庖汤,第一家正宗百年羊骨原汤”,走过路过很难错过。

羊汤需要持续熬煮,每天两三锅,一大块纱布里裹着17、8种香草,掀开锅盖就会感到与众不同的清新迎面而来。吃法也特别,不用选择涮肉的部位,羊肉羊杂一律由老板配比按斤称,每斤35块钱,“一般一个人一斤肉就够了,点多少看人头”,是老板建议的点菜方法。

店里的羊血也是限量供应的——几乎榕江卖羊的店里,羊血都是限量供应且必然新鲜的,所以想吃羊血就得赶早。但庖汤店里的羊血不生吃,新鲜的羊血汤锅里嫩煮10秒,捞上来咬一口,灯光下仿佛红宝石般耀眼。这色泽,对路了!

“我们这个芋头糕跟广东的不一样”,在古州老城区的一家店门口,我看见了似曾相识又截然不同的小吃。“我们这个是用广西的荔浦芋头做的”,老板娘一边制作,一边跟我科普。

磨成泥的芋头似乎加了其他粉料,口感沙沙糯糯,表面铺满了切成细丁的干豆腐和花生米。铲子切成小块,加上辣椒、小葱、折耳根等贵州标配佐料,拌着吃。

贵州不产芋头,也很少有芋头做的食物,但在榕江,你不仅会发现能吃到芋头糕,还能吃到濑粉、卷粉、鱼生等各种似乎应该出现在两广而不是黔东南的滋味,而且每个都跟它原生地滋味不尽相同。

榕江过去叫古州,是贯通两广两湖与西南地区的重要港口,码头沿岸有着来自各地的会馆,当年贵阳第一辆汽车也是首先通过船运在榕江登陆,再经过马匹陆运到贵阳。修高速之前,榕江去两广比去贵阳方面,很多人就会到那边打工赚钱,学了手艺后带回家乡。濑粉、芋头糕就是通过这样的途径,成为了本地的特色小吃之一。

榕江不争“正宗”,也不搞复制黏贴,学着学着,就自信满满地开始给外来事物添一层拥有自己个性的浓烈色彩。

濑粉是个好例子。在广东,濑粉就是稻米挤出来的粉,斋濑是什么都不加料的米粉,烧鹅濑就是配了烧鹅的米粉,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而榕江濑粉,是热拌“肠粉”  —— 据说“濑”在本地方言口音里也有“烫”的意思,米浆在热水中“烫”熟后,趁热在圆盘里卷成肠粉的模样,倒进加了糊辣椒、折耳根、酱油鸡精、骨头汤、胡萝卜和莴笋丝的底料碗里,就是榕江版本的濑粉。可以另加香肉(就是脆皮肉),也可以加卤猪脚或肉丝,主打的是绵软糯润,不仅模样与两广完全不同,口感也与广东人常用的“爽滑”沾不上边。

能称得上爽滑的倒是榕江的卷粉:冷却的米皮切成扇面,码上豆角或莴笋当馅,卷成可颂牛角包那样的形状。吃的时候调上标准贵州蘸水佐料:糊辣椒、折耳根、小葱、酱油盐鸡精,入口又是互不冲突,融合出一个个性清爽。

老城区的古州中路里,有一条几乎塞满了本地做濑粉老字号的小巷。如果搜索“老字号李家濑粉”,定位到它所在的巷子,就能发现“第一家巩给牌濑粉”“老字号李家濑粉”“小东门周家濑粉”都蜷缩在这条本就不宽的窄巷里。每家的濑粉都是现做,口味差距不大。芋头糕则通常与卷粉一起售卖,在清晨的古州老街大十字早市几乎随处可见。

当我们窝在家中,只是用手机里刷村超,总会有一种“热情的少数民族全上场了”的感觉,仿佛随便走在街头,就会被拉近某户人家,与穿着民族服饰的女主人喝酒欢唱;

真正走在榕江街巷,才会发现:源自广东的鱼生竟然在这里与花生米折耳根成了亲家;源自武汉的早酒可以在这里与现切羊肉粉成了朋友;你可以拎着刚杀的鸡进球场看一场精彩的比赛,也可以跟一桌人热烈的吃完饭,才发现每个人身份证上的民族都不一样… 

村超的球场边,我问一个正在练球的小男孩,你觉得一场球赛上大概有多少个民族。他认真想了想,说如果算上观众,大概56个吧!言语和眼神真诚单纯,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这大概就是人们为什么跋山涉水来一趟榕江后,然后纷纷点头称赞的理由。

在这里,可以看到热情被充分点燃后,生活有无数可能。